與正規拆解企業“無米下鍋”的困境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私人小店鋪卻分外紅火

2009年6月1日至2010年5月31日，國家在北京、天津、上海等9省市試點家電以舊換新。2010年7月，遼寧省開始此項活動，并于2011年12月結束。

家電以舊換新政策不僅利于擴大消費需求、促進內外需平衡，還有利于提高資源利用，減少環境污染，促進節能減排和循環經濟發展，推動產業升級和經濟結構調整。為減少廢舊電器在拆解過程中對環境造成的污染，我省指定有關企業承擔廢舊家電的拆解任務，以舊換新活動中收集上來的廢舊家電全部由這些企業拆解。

但記者采訪發現，隨著家電以舊換新政策的結束，部分拆解企業陷入了“無米下鍋”的境地，電子廢棄物處理項目停滯，企業投入大量資金建設的設備閑置……

一個利好是，2012年7月1日，《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征收使用管理辦法》開始實施，拆解企業可獲得國家定額補貼。但拆解企業的困局能有多少改觀，值得關注。

以舊換新期間，企業的拆解原料絕大部分是從省內各大商場收集上來的廢舊家電，但隨著以舊換新活動的結束，企業正遭遇“無米下鍋”的困境——國家指定拆解企業副總經理劉格。

“真不知道這種狀況還要持續多久，那么大的廠房閑置，看著就心疼。”6月24日，談及家電以舊換新活動結束半年來，企業拆解項目的生產狀況，遼寧牧昌國際環保產業集團副總經理劉格難掩失落情緒。

在過去的半年里，牧昌集團的廢舊電器拆解項目經歷了過山車般的遭遇。劉格告訴記者，家電以舊換新期間，牧昌在全省范圍收集處理廢舊電器160萬臺，設備滿負荷運轉，但政策結束至今，企業幾乎沒收上來什么東西，拆解項目設備都處于閑置狀態。

除了家電以舊換新政策的大背景，還有就是2011年1月1日，國務院《廢棄電器電子產品回收處理管理條例》開始實施，根據規定，回收的廢棄電器電子產品必須由有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資格的企業處理。這是我國首次以立法形式規范廢棄電子產品的處理，目的是使我國廢舊電器電子產品處理進一步和國際接軌。

家電以舊換新期間，我省共指定幾家有資質的廢舊家電拆解企業，對回收上來的廢舊電子產品進行拆解，牧昌集團是其中之一。資料顯示，牧昌集團電子廢物綜合處置及回收利用項目總投資11433萬元，占地65032平方米。劉格介紹，以舊換新期間，企業的拆解原料絕大部分是從省內各大商場收集上來的廢舊家電，但隨著以舊換新活動的結束，企業正遭遇“無米下鍋”的困境。

“沒有別的辦法，只有等，看形勢下一步怎么發展。”經歷了半年拆解原料困境的東泰電子廢棄物處理項目部經理李小龍說。與牧昌一樣，以舊換新期間，拆解設備滿負荷運轉，近百名工人整天在生產線上忙碌。在政策支持下，東泰的舊家電拆解量達到63萬臺，但現在每個月的拆解量只有幾千臺，而以前最多日拆解量將近4000臺，近半年的拆解量不到以前的十分之一，拆解原料大多來自機關企事業單位淘汰的廢棄電器。現在，拆解項目只剩下十幾名工人在崗。

“開始以為短時期內形勢會有緩解，結果半年過去了還是這個樣子，目前這個行業受政策影響太大。”李小龍說。

7月24日，鐵西區凌空二街60巷。七八家商鋪門前沿街擺放的一排排廢舊電冰箱、冷柜、已經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空調成了這里獨特的招牌，商鋪大都冠以“制冷商行”的字號。這里是沈陽市最大的廢舊家電集散地。

一家制冷商行門前擺著20多臺舊冰箱冰柜，一個中年男子正蹲在這些舊家電中間的空地上翻新一臺舊冰柜。煤氣罐、壓力表、焊槍、打火機、鉗子等凌亂地擺放在地面，焊槍一次次被打火機點著，半尺高的黃火苗瞬間變成嗤嗤作響的藍色火焰。

男子是這家商行的老板，干舊家電翻新已經十幾年。據其介紹，這里干二手家電翻新的、明的暗的少說也有二三十家，大部分商行都有倉庫，囤積著大量的廢舊家電。

期間不斷有人來詢價，老板并不熱情，也不砍價。他告訴記者，現在是銷售冰柜的旺季，東西不愁賣，一臺怎么也能賺個七八十塊錢。甚至錦州、法庫的都來他這里上貨，這里的翻新家電不但零售還批發，沈陽市大部分走街串巷收舊家電的都認識他，不愁貨源。每年他能賣出經過翻新的二手家電1000多臺，倉庫里還常年囤著1000多臺。

“每天一睜眼睛就干活，天不黑不收工，不是說大話，就是家電以舊換新的時候我也不愁貨源，現在我每天坐在家里等貨。”他說。

距離他的商鋪20多米遠是一家翻新舊空調的門市，一小伙正用洗滌劑沖洗開蓋的空調，臟水流到馬路上，一捆銅管堆在地面上。小伙告訴記者，確實沒有翻新價值的空調就拆件賣，現在紫銅將近50塊錢一斤，每臺空調里的紫銅管有好幾米長，能賣個好價錢。

記者在附近小區走上幾圈，發現有的小區內單元門前也堆放著冰箱等廢舊電器，有的甚至就堆在小區門口。

制冷商行的業戶們告訴記者，沈陽市的城鄉結合部，比如于洪區的山東堡、甘官屯、南李官等地區，也散落著大量廢舊家電收購者，大都以外地人為主，但至于從事這個行業的究竟有多少人，他們也說不清。

“廢舊家電產生的環境污染跟抽煙一樣，短時間內可能感覺不到，但卻現實存在。”——沈陽市再生資源管理辦公室一位負責人對廢舊家電的危害這樣比喻。

“廢舊家電產生的環境污染跟抽煙一樣，短時間內可能感覺不到，但卻現實存在。”沈陽市再生資源管理辦公室一位姓趙的負責人對廢舊家電的危害這樣比喻。該單位的統計數據顯示：2011年，沈陽市共有10萬臺電冰箱被淘汰，電腦17萬臺，2010年電視機的淘汰量是20萬臺。

“在所有日常廢舊物中，廢舊電器的拆解難度最大，因此拆解廢棄電子設備的工作必須由專門企業來完成。”趙強調。

對于廢棄家電電子產品的危害，中國家用電器研究院電器循環技術研究所主任田暉告訴記者，廢舊電器是“污染源”的論斷已經是不爭的事實。首先，超過安全使用年限的舊家電就是一個潛在的污染源，超期服役家電安全隱患多，增加了漏電、燃燒甚至爆炸的危險。另外，家電使用過程均伴有輻射產生，在安全使用期內，輻射可以控制在一個安全值內，而超期服役家電輻射值往往隨著超期而增加，尤其是一些技術落后、標準老化的超期家電輻射更大，危害也更大。

其次，在沒有回填場地、隨意拆解廢棄電子產品時產生的二次污染，對環境和產生的危害更大，比如電腦中的鉛會破壞神經、血液系統，還可影響大腦發育；半導體、電路板和顯示屏中的鎘損害肺部、引起腎臟疾病及慢性中毒；汞會破壞腦部及記憶力，對胎兒造成嚴重傷害。電冰箱氟利昂是破壞臭氧層的物質；電視機的顯像管具有爆炸性，含有鉛，熒光屏含有汞等。

公開資料顯示，截至2011年底，我國主要電器電子產品的社會保有量，電視機約為5.2億臺，電冰箱約為3億臺，洗衣機約為3.2億臺，空調器約為3.3億臺，計算機約為3億臺，合計17.7億臺。這5類產品每年的廢棄量達數千萬臺，另外還有大量的手機、復印機、打印機、傳真機等電子產品報廢淘汰。

對于家電以舊換新政策結束，拆解企業“斷糧”，大量廢舊電子產品的流向，劉格認為，長期來廢舊家電大致有三個流向：一是賣給電器維修點賺取差價，這些維修點經過簡單清洗修理后，把翻新的廢舊家電賣到農村或建筑工地，有的還被翻改成車載電視或者監視器；二是賣給專業電器收購者，這些收購者將廢舊家電直接運往省外販賣賺取差價；第三類是直接將電子廢物拆分，分類出售。如將冰箱中的氟利昂排空，出售金屬管。由于沒有填埋場地和環保設施，這類拆解對環境危害最大。

家電以舊換新一年半時間內，由于拆解企業過分依賴各大商場回收上來的廢舊家電，忽略了這項活動結束后的原料來源渠道的建設，結果原料來源問題便凸顯出來——國家指定拆解企業項目部經理李小龍說。

“規范的回收渠道是拆解企業發展的命門，如果不建立規范的回收渠道，拆解企業發展起來會困難重重。”采訪中，劉格和李小龍均表達了這樣的觀點。

李小龍認為，家電以舊換新一年半時間內，由于拆解企業過分依賴各大商場回收上來的廢舊家電，忽略了這項活動結束后的原料來源渠道的建設，結果原料來源問題便凸顯出來。以舊換新活動結束后半年時間內，企業也試圖建立自己的回收渠道，但收效甚微。各路回收大軍無疑是企業最大的競爭對手。

而根據《廢棄電器電子產品回收處理管理條例》的規定，廢棄電器電子產品回收經營者對回收的廢棄電器電子產品進行處理，應當取得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資格，未取得處理資格的，應當將回收的廢棄電器電子產品交由有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資格的處理企業處理。

但對于“回收”這一關鍵環節，條例并未嚴格規范，只是籠統規定國家“鼓勵”處理企業與相關電器電子產品生產者、銷售者以及廢棄電器電子產品回收經營者等建立長期合作關系。而現實中回收者將廢舊電子產品提供給誰，拆解企業只能看回收者的眼色行事。

2010年1月，遼寧省經信委、遼寧省財政廳、遼寧省環保廳等十一個部門對外發布：全省各級機關、事業單位、國有企業、高等院校、醫療單位的廢棄電子產品，應無償交給具有資質的廢棄電子產品回收處理企業，進行資源化、無害化處置。同時也鼓勵其他單位和個人，將廢棄電子產品無償交給具有資質的回收處理企業統一處理，任何單位不得將廢棄電子產品交給無資質的企業和個人收集處理。

李小龍告訴記者，這個規定對拆解企業起到的作用有限，雖然以舊換新結束后東泰的原料大都來源于上述單位，但量非常小。牧昌集團的情況也是一樣。

中國家用電器研究院電器循環技術研究所田暉主任告訴記者，根據該所的調查，家電以舊換新期間，我國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企業140多家，95%以上的原料來自家電以舊換新，來自政府、企事業單位等大宗機構、個體回收者、自建渠道和其他渠道等少之又少。出現這一現象的癥結在于，以舊換新期間，拆解企業對原料的來源過分依賴國家優惠政策，在立法與政策的雙重推動下，2011年，我國廢棄電器電子產品回收處理及綜合利用行業得到了快速的發展，但這期間企業忽略了依靠自己的力量建設回收渠道，這也就是目前多數企業陷入困境的主要原因之一。另據田暉介紹，即使在歐美發達國家，回收渠道的建立也是難題，廢舊電子產品的回收模式也不盡相同，我們也無法照搬，但總的做法是用經濟杠桿調節。

劉格告訴記者，牧昌集團一直嘗試著做自己的回收網絡，他們在社區設立回收點、咨詢電話，還跟商場合作，也跟一些回收企業接觸，探討合作可能，但收效甚微。

“對回收要進行監管，對拆解企業要繼續進行政策扶持。”田暉說。她認為政府一方面要抓緊規范回收隊伍，建立和拆解企業接洽融合的專門回收隊伍，另一方面要弱化廢品收購隊伍對廢棄電子產品的回收功能，同時加大對無證回收廢品隊伍的打擊力度。

“一個月多了，現在還看不到作用，將來這個政策究竟能對企業產生多大影響還不好說。”——國家指定拆解企業管理者說。

根據國家的安排，2012年7月1日，《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征收使用管理辦法》將正式實施。根據這個辦法，國家要對電視機，電冰箱，洗衣機，空調等五類產品的生產者和進口產品收貨人或者代理人征收基金，取得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資格，并列入各省（區、市）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發展規劃的企業，對列入《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目錄》的廢棄電器電子產品進行處理，可以申請基金補貼。基金補貼標準。其中：電視機85元/臺、電冰箱80元/臺、洗衣機35元/臺、房間空調器35元/臺、微型計算機85元/臺。

“一個月多了，現在還看不到作用，將來這個政策究竟能對企業產生多大影響還不好說。”近日，劉格和李小龍對這一利好消息持謹慎樂觀。

更讓他們擔憂的是，在此辦法出臺之前已經有人開始利用這個利好消息，開始大量囤積廢舊電器，等待賺取巨大的差額利潤。

“以電視機為例，他們對企業喊出的回收價正好是85元。”李小龍告訴記者。他給記者算了一筆賬：一臺舊電視拆解后毛利在43塊錢左右，如果企業花85元收購這臺電視，企業就只能分解剩下的43塊錢，扣除拆解成本，設備折舊，二次物流，全額增值稅，人工費，企業拆解一臺舊電視純利潤僅為2到3塊錢。

對于這種局面，企業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李小龍告訴記者，上述只是理論上的算法，囤積者雖然喊出了85元的價格，但管理辦法實施時價格會有所降低，如果拆解企業不回收，他們的貨也賣不出去。

劉格認為，雖然國家給企業的補貼還可以，但拆解企業在回收環節上的明顯劣勢，拆解企業靠量盈利的模式，會讓拆解企業付出巨大的成本代價。

田暉主任認為，廢舊電子產品拆解企業并不是暴利產業，要靠國家補貼才能運轉，在一定程度上承擔著社會公益職能。家電以舊換新只是對這個產業進行了短期刺激，隨著《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征收使用管理辦法》的實施，這個產業會逐步走向正軌，規模化、規范化、產業化是這個產業的發展方向和目標。

劉格和李小龍認為，廢舊電子產品拆解企業同污水處理、垃圾處理企業一樣，一定會成為市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廢舊電子產品拆解企業并不是暴利產業，要靠國家補貼才能運轉，在一定程度上承擔著社會公益職能。家電以舊換新只是對這個產業進行了短期刺激，隨著《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征收使用管理辦法》的實施，這個產業會逐步走向正軌，規模化、規范化、產業化是這個產業的發展方向和目標。